前朝皇子被抓着了, 搁如今的京城里可是大大的新闻。且不说这个人是真是假,只看江宁织造、通政司曹寅亲自押送,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是关键人物。否则人在山东被抓,曹寅跑去干什么
在王家全家被押送入京之前,胤禔召开了御前会议,与会者包括议政王、大臣、先帝年长诸子, 南书房学士等等,主要议题就是, 对于这个“疑似崇祯皇子”,要怎么处置。
听一听大众的意见嘛。
虽然主要是旗人和北人的意见, 江南、东南出身的大臣,哪怕是李光地这种, 在这个问题上都有些讳莫如深。胤禔看着两边堪称冰火两重天的情景,心说这个会还真是开对了,让自己发现了不少新问题。
之前翰林院和武英殿都来人禀告修书进度, 包括不限于前头三位皇帝的实录、先帝的起居注整合编辑、预备为先帝修实录等等。胤禔就发现, 满文档案和几位皇帝的实录,有些细微的差别。
譬如文皇帝皇太极,起居注和实录里都记载了他打猎途中,突然决定亡故的祭祀宸妃海兰珠。虽然也能想出其中的情谊, 但用词造句都平铺直叙, 完全没有文皇帝的感情记载。
但是看原本的档案记载,就会发现文皇帝当时是何等的悲痛欲绝,念念不忘。
总来的说就是, 修史这件事,史官在根据原始档案编撰的时候,多少会本着职业敏感度而对皇帝的一些“不合体统”的行为进行淡化。
所以,当胤禔翻看熙朝实录,发现康熙有些言论和自己印象中相比非常平板,没有那么激动的情绪,也就不奇怪了。从这件事到现在的御前会议,胤禔就发现,历史记载的构建的确是个重要的问题。
现在熙朝实录编撰的时候,对于前三位皇帝庙号,就统一变成了高祖、太祖、世祖。而之前的文皇帝实录也从太宗实录改成了“太祖实录”。
相信之后所有的记述都会陆续改过来,而后人提到这些庙号的时候,自然会依从自己现在确定的这些庙号尊谥来称呼。这就是一个皇帝能做的事情,原本档案自然不能擅动,那是恶例,但通行的记载,常用的记载,必然会有一些修整。
修史、修史,万斯同、尤侗他们当年修明史修了几十年,才初初完成草稿,修的是什么呢谁有功、谁有过,有多大功、有多大过,里头学问大了。
入关至今过了五十年,依照汉唐元明的前例,定鼎天下五十年的时候,正该是弥合矛盾的时候。有些问题要深入研究,有些问题要一笔带过,譬如正统问题、譬如本朝和前朝的问题,史书上要怎么写、如何写,尺度在哪,这就是熙朝末期,康熙除了储位之外,他最关心的问题。
到了胤禔做皇帝,他要做的就是对所有人表示,战时状态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朝廷不再是草台班子,你们需要从战时思维转变过来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和谁才是利益共同体,要让上上下下搞清楚。
借着“朱三案”,胤禔就问道“你们各抒己见,都说说。朕并非听不进劝谏之君,尔也不要做那随波逐流之臣,有话直说。老七、七弟你说呢。”
七贝勒胤祐是一众兄弟里的小透明,就连当初先帝给众人晋爵,贝勒们除了老八都晋封亲王,连老十都封了亲王,却只有他原地不动。因为在废太子这件事里,他无功无过,康熙干脆就把他给忘了。
亲爹已经死了,如今上位的哥哥虽然一向对弟弟们颇为宽厚,可自己这样的胤祐有些丧气,今天被叫来也只当自己是敬陪末座,安静听着罢了。
所以当皇上点名叫他说话的时候,胤祐当即就是一愣,起初还结巴一下,旁边就有人憋笑,搞得胤祐更紧张了。
“七弟慢些说,”胤禔在上头看着这帮人,笑道“朕不急,你也不要急。”
“是。回禀皇上,”胤祐就道“臣以为,如今天下太平安稳,想来那人也是垂垂老矣,不妨放他一条生路,也是皇上好生之德。”
“此言不妥”话音刚落,简亲王雅尔江阿就旗帜鲜明的提出了反对意见,“万一那人是假的呢何况多年来假冒朱三之名造反的比比皆是,谁敢担保他不知情若是放过,岂不是放虎归山”
“简亲王所言甚是。”包括裕亲王保泰、胤祺在内,很多人都在点头。
纯王富尔祜伦似乎完全不在乎,他只管跟着皇上,看皇上怎么说。而胤禛却道“皇上,臣以为七弟所言不错,如今天下承平,痛打落水狗又有甚么意思。难道有些人的英雄气,只会这么使吗”
老四就这样,和人辩论的时候,忍不住得挤兑对方两句。看吧,现在简王就在瞪他,而胤禛也毫不客气的瞪回去,直到上头的胤禔清嗓子。
“咳咳,曹寅和山东巡抚衙门、河道总督衙门联合起来抓人,在当地也不好审问,所以才将人送往京城。具体他对那些造反之事,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又或此人究竟是不是崇祯之子,还要详细询问。”
“谨遵皇上旨意。”
胤禔颔首,又道“当初皇考为诸弟晋爵,只加了郡王衔,并没有赐嘉号。朕想也该为诸弟赐嘉号了,还有起居注官记档,七贝勒胤祐曾在西征时为国效力,后来又送公主出嫁,皇考在日也曾夸他敦厚稳重,朕也当为其晋爵,封为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