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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努力的三十四天: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贵在坚持啊,陛下。”御医的医德在支撑着他,和当今的陛下说了这么一大通。

“如果朕一直不喝药,会怎么样?”闻罪眼睛一转,便计上心头。

“会……很难好。”御医实话实话,很想要恐吓病人。

“但是死不了?”闻病人却很会钻空子。

“……臣建议您,如果需要,不妨装病,也不要真病。”御医只能这样委婉。为了治好闻罪,他连医德都不要了,“臣可以帮您演戏,但请您一定牙口喝药。”

闻罪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喝药什么的,都是小事,他最不怕的就是苦。

于是……

闻陛下就在这天之后,得到了一个尽心尽力的姓戚的男护士。

戚一斐被御医的那些似是而非、自己根本听不懂的话,吓的不轻。自觉担任起了,每天定点定时监督闻罪喝药的重任。

“太苦。”闻罪却反而矫情了起来。

丁公公也只敢腹诽,当初喝药根本不眨眼,一边批奏折,一边嗑中药的那个您,难道是假的不成?

“我准备了蜜饯。”戚一斐耐心的就像是在照顾小朋友,“可甜了。”

“我不喜欢吃果脯。”闻罪是真不喜欢,也理解不了别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糖渍腌出来的东西,奇奇怪怪的味道,奇奇怪怪的口感。甜到齁腻,还黏糊唧唧的。

“我还准备了糖。”戚一斐很细心,他阿爷也不喜欢吃果脯。

“我也不喜欢吃糖。”闻罪又挑剔道,他从没有这么难伺候过,仿佛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我就是不想吃药”。

“那你喜欢什么?”戚一斐终于还是暴露了小郡王暴躁的本来面目,学起了他阿姊当年对他的“贴心”照顾,扬了扬自己的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玉似的,就像是一件艺术品,“巴掌喜欢吗?!给我喝!别废话!”

全世界,大概就只有,戚一斐敢这么对陛下吼了。

但偏偏,闻罪这位陛下,特别的没有出息,不仅反而乖乖喝了,看上去还有点美滋滋。等喝完了,闻罪再一次仰起了头,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写满了——我这么听话又勇敢,是不是应该得到一些夸奖?

“哇,你真的好厉害啊!”戏精戚,分分钟上线了,满意的夸奖,就跟不要钱似的,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那我可不可以顺便得些奖励?”闻罪得寸进尺,步步为营。

“好比?”戚一斐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以闻罪今时今日的地位,还有什么是他所得不到的。戚一斐甚至想起了一个特别老的笑话——若有天闻罪捡到可以许愿的神灯,他说不定会反过来给神灯实现一个愿望。

想着想着,戚一斐就自己笑起来了,他至今还是很怀念现代的一切。

闻罪挑眉:“好比亲……”

他还没说完,很不会看眼色,准能在最不适合时机出现的有琴师,就进宫了。

有琴师是西北大营的人,哪怕闻罪如今贵为天子了,他也还是要卖司徒戟一些面子,至少他不可能向对待傅里那样,去对待有琴师。有琴师来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禀报,他就得见他。

“咦?大白天就喝补药?”有琴师一进门,就用他比狗都要灵的鼻子,戳破了真相。

闻罪:“……”快闭嘴吧你!

戚一斐:“???”有人送错药了吗?故意的?陷害的?还是就是应该先喝补药,再喝其他?御医给闻罪开的药,是按照饭来计算的,一天三顿,偶尔还要加一餐夜宵。特别可怜。戚一斐也就搞不清楚这么多药,到底都是用来治什么的。但戚一斐底子差,旧病多,喝补药好像也没什么逻辑上的毛病。

“有事?”闻罪对有琴师,开门见山道,转移了戚一斐的注意力。

“臣破获了一桩大案!广寒宫骗银案!”有琴师至今还难掩激动。他之前连中秋宴、天和帝的死都没出现,就是去追踪这个案子了。等了好几天,终于搓手等到了恶人落网!他怎么就这么聪明呢!把别人都比成了傻子,惭愧惭愧。

戚一斐有听没有懂:“你、不是去,查二公主的事情了吗?”

“……”有琴师诡异的沉默了。在查案的路上,总能发生很多奇奇怪怪的意外,这种本来是要查甲的,却查出了乙,也是很常见的操作嘛,哈,哈。

“并不常见。”戚一斐特别会拆台。

有琴师恼羞成怒,发来预警:“你这种人就该活的艰难一点,你知道吗?!”

戚一斐一言难尽:“你知道这话最初,是我教会我阿姊的吗?”

“我其实是从少将军口里听来的。”有琴师一愣。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顿悟了一种流行语,在小集团内部的传播速度与广度。

“广寒宫?”闻罪真的受不了戚一斐和有琴师这种默契,随时随地,他们仿佛都能接上彼此的话,并进行一看就很亲密的互怼。闻罪觉得他现在就像个醋坛子成精,浑身往外冒着酸气,并且不打算悔改。

“哦,对,广寒宫,”有琴师犹如大梦初醒,继续嘚嘚的说了起来,“徽王世子的事情,不知道陛下可曾清楚?不了解的话,臣可以……”

“我!知!道!”闻罪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重!点!”

重点就是,前些天,有琴师去了一趟北里。

北里是一种从之前的几个朝代传下来的说法,最初指代地名,后来就引申成了……红灯区。因为在前面几朝,京城妓子聚集之地在平康里,平康里又位于北门下,遮遮掩掩的说一句北里,是个男人都会会心一笑。

再后来,哪怕大家不去真正的北门下了,也会约定俗成管那种地方叫北里。

有琴师去北里,倒不是为了解决什么原始的冲动。而是去看朋友的。他这个朋友当年全家犯了事,没被冤枉,就是挺大的罪,主犯死了,家人跟着受牵连。当时朝廷给了两个选择,要么去海南吃槟榔,要么留在京城教音乐。

说白了,就是流放和官妓。

有琴师的这个朋友,当年在雍畿有个据说是宗室的情郎,信心满满为了对方选择了留京,充入云韶。

云韶,听起来挺诗情画意的,其实就是教坊司的老称,也就是官办的合法妓院,属礼部,名义上是一个主管乐舞戏曲的地方,但歌妓舞妓什么的,也是由此开始。

有琴师的这个朋友,在进入教坊司没多久,就再也没提起过他有什么情郎。

充入教坊司的,都是戴罪之身,是没有办法赎出来的。而有琴师远在西北,唯一能为自己这个朋友做的,就是托京中的关系,想办法对他的朋友多照拂一二。如今天和帝新丧,举国服衰,教坊司的人终于能够歇一歇了。

有琴师这才选了这么一个对方会显得体面些的日子登门。

顺便的,有琴师也是想和对方商量一下,现在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不是可以借着马上就要来到的天下大赦,进行一波操作,设法把对方救出来。至少是不要再进行那些他并不想进行的事情。

结果,就在两人说话时,隔壁突然传来了吵闹之声,他们闻讯前去八卦,却发现是锦衣卫拿人办事。

国丧期间,有道士□□,被举报了。

教坊司附近就是一些青楼楚馆了,在这样的日子里,明面上每家都是安安静静的闭门停业的,但私下里会不会做些什么就不太好说了。至少夜里总能看到有些不守规矩的,后院亮着明灯。教坊司这边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们并没有那个闲心管别人要不要躺下挣钱。

被人点草到锦衣卫,那就只有等死了。

锦衣卫来的人,正巧有琴师是认识的,就是那日他被闻罪整了,重新整理过去已经整理过一遍资料时,站在门外陪了他一夜的“战友”。

有琴师这个人,为人处世的原则就是,广交朋友,很少得罪。

只那么一夜的感情,有琴师就在锦衣卫里也有了朋友,他的好朋友姓刘,和诏狱的刘大人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

于是,有琴师就不只八卦,还上前去围观了。

围观着,围观着,就围观出问题了。有琴师看着搜出来的嫖资银两,“咦”了好大一声。

“你猜怎么着?”有琴师对戚一斐道,

“需要我提醒你,你是来汇报的,不是来说书的吗?”闻罪阴阳怪气的道了一句。

“臣惶恐。”有琴师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一点怕的表情都没有,只是转而意简言赅道,“臣发现那道士用的银两,并不是官银,并且有很多奇异的花纹。”

被锦衣卫带回去一顿严刑拷打,小道士终于受不住,说出了实情。这银子是他师兄给他的,而他师兄则是从一个武当山的道士那里低价换来的。据说有个道士神通广大,用戏法哄骗了徽王世子,得到了大量的金银。但这些金银都有特殊的花纹,与官银有异,那道士怕东窗事发,就决定折价兑换。

有人贪钱,就拿去换了,大多也用在了青楼赌坊这样的地方,他们可不会管你的银子是不是官银。

“我就奇怪了,为什么那骗了恶人道士非要官银呢?他大可以直接用骗来的银子,像其他道士这样花嘛。于是乎……”

有琴师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追查下去,结果喜人。

“那些被兑换来的金银,分两批,一批被运到了外省,一批又流回了京城。”兵家讲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需要一下子用到这样大量金银又掩人耳目的,只可能是被用于一件事。

“有人要造反。”闻罪冷笑,摔了手里的茶杯。

是谁,有琴师还是没查到,但至少他已经抓到了最初的骗子,离对方招供,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他先来给闻罪提个醒,最近要注意安全了,希望闻罪能保护好自己和重要的东西。

天和帝一死,就是逼着对方狗急跳墙。

“朕知道了。”闻罪说完,就打发走了有琴师,但并没有让有琴师来把戚一斐也带走。

“没听到千五说吗?最近外面很危险,要保护好重要的东西。”

戚一斐:“???”是你危险吧?

“他们一定会拿你来威胁我。”闻罪看着戚一斐,“因为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龙有逆鳞,一触,则天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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