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树枝末梢站着,风吹的发丝贴在眉毛上,并不痒,但我还是习惯性把它别到耳后。
不知是不是生前的记忆在离我慢慢远去,我开始怀念起人间来。真是奇怪,明明活着的时候并不快乐,在无数个瞬间都受够了,想挣扎,又想放弃,但我现在竟然开始怀念起这些时光来。那些曾经看起来无法逾越的难关在现在看来不再高耸巍峨,让我想起曾经有一段时间痴迷于爬山,南方大大小小的山,只要是有徒步路径的基本都要去大走一番。
每每开车驶入山中,远看山崖起伏平缓,郁郁葱葱,好似是欢迎着我去攀登的。然而开始徒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初春是最美好的节日,夏日有中暑的风险,秋天则毒虫太多。南方的冬天又是冷而湿,山路爬下来一圈,身上的汗全部捂在了保暖衣里面,双手却还是冰冷的。
如果世间的一切,都能像接待客人这样简单。
定好规矩,按照规章流程做事,不用担心人情往来,不用担心年底奖金够不够付自己的房租,那么人间真的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踱步走回事务所,点亮莲花灯,准备迎接下一位客人。
一件紫袍独自飞了进来,紫袍内没有人形,两袖张开如飞燕似的在空中悬浮。
“你好,请问”
紫袍还未等我说完,就飞到我的木桌前,指了指我的笔和纸。我把笔纸递给它,它右臂袖子握住笔杆,迅速在纸上写着:我在寻找我的主人,你能够帮我吗
“你的主人是谁呢”我问道。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似神非神,本是世间无形物。”
“你的主人有名号吗”
“还未相付,不知其名号。”
“哦,我明白了,你是在为自己寻找一位主人,你目前还没有主人,是这样吗”
紫袍点了点头,它轻巧地飞到我的身后,两只袖子落下来搭在我的肩上,袍尾从后环抱住我的腰。
“我不能做你的主人,不好意思。”
紫袍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它抱的愈发紧,我的腹腔感到了束缚。
“松手,不然我就要送客了。”
紫袍右边的袖子还攥着笔杆,它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非你不可。
看着这四个字,我心中感到一阵深深的厌恶。左手的玉镯发出绿光,我抓住搭在自己右肩上的紫袍袖子,一把把它撂倒在木桌上。紫袍还在我的手下挣扎,绿光此时将它包裹起来,动弹不得。
“先说清楚你的来历,是神,是鬼还是法器再说明你的意图,为何找我,有什么具体的事情。一件件说,按顺序说。若是再越界,我就送你出去,从此不用再见。”
紫袍的衣领拼命点头,我松开手,它从桌子上飞到木椅上坐好,右边袖子握着的笔继续写着。
“我本是天和道长的袍子,与道长共同修炼,吸天地精华,得以自身魂魄。道长飞升之后,我留在世间被道长的徒弟争抢,见识人心,实觉反感,便来到地狱中寻找合适的主人。
我见大人气度不凡,身姿挺拔,定是修道之人,想助大人一臂之力,早日修成正果,位列众仙之位。”
“哦谢谢,不用了,对成仙不感兴趣。”
“大人既然不为了成仙,又何苦做这历炼魂魄的差事。”
“个人兴趣。”
紫袍的衣领低下头,看起来有些气馁:“能寻得一位合适的物主难之又难,看来又要错过了。”
“只能说我真的不合适,希望你接下来找到的主人能够接受你的帮助。你看地狱这么大,肯定能找到的。”
紫袍从衣袖中摸出一张客人的号码牌,在双袖中揉来揉去,不愿离去。
“还有什么事吗”
“大人知道有谁需要我去帮助的吗”
“暂且不知道。你为何不在人间寻找目标,偏偏要来地狱中呢地狱中想要修炼道法成仙的游魂恐怕比人间会少很多吧。”
“我在人间只会被抢夺,大部分人看到的是我带来的权利和地位,却没有看到我真正的用处。我不愿将自己交给那些人,若是真要那样,还不如一把火烧了我才好。”
“挺有志气的。”
“此乃我的追求,但追求归追求,我已在地狱中寻觅了三年整,至今不见合适的人选。好不容易寻觅到大人,却还不需要我。”
“这与你在人间的处境很不一样吧,曾经也算是被万人争抢,众心捧月。现在被如此冷落,难道不会不悦吗”
“不悦自然是不悦但比起对正道的追求,比起真正的历练,这些不悦又有何妨”
紫袍在纸上写的愤慨,字迹都变得洋洋洒洒起来。
“为了自己的信念而忍受,也是值得的吧。”